呼呼大睡

【白滨正平×彰太郎】虹の彼方へ(上)

7nati:

黑板S×马拉松N

性格和形象设定不变,人物背景架空

算是角色的同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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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滨正平下班刚回到家,就接到吉本荒野的电话,对方说他在他家楼下的居酒屋,让他下来一起喝两杯。

白滨挂下电话把外套一脱扔在沙发背上,一转头又重新出了门,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身进去买了包烟。

结账的时候他左手伸到裤袋里抓出一把被揉得皱皱的钱扔在桌上,从中数出零钱低头放进收银小哥手里,剩下的又全数一古脑揣回兜里。

收银小哥在抬手拿钱时目光一扫看到他右臂空荡荡的袖管,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刻意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他转身去拿袋子想要把烟盒装起,面前的人却趁他动作之前面无表情的拿了烟揣进口袋,然后没有一丝情绪的出了门。

 

走到一家居酒屋的门口,他用左手拉开了门,吉本正坐在靠近门口的吧台,看到他满面带笑的打了声招呼,“哟。”

白滨没搭腔,仍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坐下,吉本似是见怪不怪,甚至没问他要喝什么,就转头向老板吩咐了一句,“冰啤酒,谢谢。”

老板高声应了一句,转瞬一扎啤酒就被端到了白滨面前,白滨拿起来就往嘴里送,吉本硬是用自己手里的和他碰了一下,自顾自的笑道:“干杯!”

他们就这么默默喝着酒,顺带夹两筷子下酒菜,吉本偶尔夹杂几句杂谈,评论评论隔壁桌吵闹的美女,白滨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顾冷着脸喝酒吃菜,吉本在一旁一个人说得欢,时不时讲两句笑话,末了还自己吐个槽。

他没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任何不妥,因为这就是他们日常相处的常态。

 

白滨和吉本原是警校里的同级,两个人在同一年加入,年龄相仿志气相投,很快就成为了密友。

他们都是警校里的精英,白滨常年科科第一,吉本总是稳居第二。

那时的白滨虽然话少,却并没像现在这么不苟言笑,只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训练上,投入的程度堪称痴迷。

吉本则从那时起就喜欢插科打诨,常常和隔壁学校的女生组织联谊,还总是喜欢逗逗白滨的冷脸,时不时把他逗到炸毛拿着枪追着他满训练场跑。

那时的白滨简直堪称正义的代名词,把一切规范条例都当做信条,常常把纪律二字挂在嘴边,总是被人调侃空有一张帅气的脸却生了一颗大叔的心。以至于这样的白滨究竟为什么会和常常犯事闯祸几次险些被学校开除的吉本成为好友,至今在大家心目中都是个谜。

那时的白滨满腔热血,总是在说要抓尽这世上所有的坏人,即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后来他们毕了业进了警局,白滨被派去做了卧底,一做就是八年。

吉本是他的接线人,八年之中却也仅仅跟他见过短短数面,每次见面都代表着情况危急。

最后一次清剿的大追捕,行动最后白滨的身份意外暴露了,敌人向他开了一枪,被他及时躲闪没有伤到要害,却打中了他的手臂。

他被击中之后仍强忍着剧痛配合追捕的行动,直到敌人被成功一网打尽,他才被送到医院,却因耽搁太久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而不得不选择截肢。

 

他回到警局之后被大肆表彰,上面授予了他很多功勋,但失去了一条右臂的他显然已经不再适合办案,局里只得把他调到了最边缘的岗位,让他做一些简单的文件管理工作。

他最初是满心光荣的接受了调动,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他每天看着那些勋章,觉得那些代表着身为一个警察的终极荣耀,即便他为此失去了一条手臂,还被调离了重案组,但这些对他都不重要,他当初接下那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身死的觉悟,此刻他平安归来,他已经实现了自己人生的最高价值。

 

但接下来他就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么轻松,他所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条手臂,随之而来的是他无法想象的艰难人生。

最开始连简单的衣食住行都无法自理,穿个袜子穿到满头大汗,早上不得不提早两个小时起来穿衣上厕所吃饭。他没想到这些在从前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到了此刻都变得如此艰难,往常看起来简单无比,到了此刻都像是一场场搏斗。

最初的日子他睡不着,睁着眼睛熬过一个又一个天亮,后来他终于可以勉强入睡,却又被伤口的剧痛一次又一次惊醒,多少个深夜一个人在黑暗中痛苦的嘶吼。

他当卧底的八年里经历过很多地狱一般的时刻,曾经大腿中弹还生生躲在床下半小时,额头布满冷汗也一声没吭过,他以为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其他人也同样这么想,却没想到那些地狱他都独自走过,却败给了随之而来的盛世太平。

 

他一个人咬着牙承受着这样的一切,而外面的世界却一如往常,那个历时八年的大案子结束了,所有功绩和鲜血都被作为历史和那些文件一起尘封起来,渐渐也淡忘在人们的记忆里。

新的案子一个接一个的来,好多人立了功,变成了新的英雄,和他同期的人都渐渐变成了警局内的中坚,升职的升职被重用的被重用,只有他一个人被迫面对着日渐逝去的年月,每一天都在痛苦中挣扎得度日如年。

偶尔在走廊偶遇过去重案组的同事,嘴里热烈的讨论着手里的案子,看到他也会突然噤了声,小心翼翼的和他打招呼,脸上都是一副抱歉怜悯的神色。

档案室的人最初都很崇敬他,从他进来那一刻起嘴里就一直叫着大英雄,说能与这样的英雄共事,我们真是与有荣焉。他最初好脾气的默默一笑,嘴上敷衍的道着谢,心里却冷笑着什么大英雄,不过就是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弃子。

后来他日复一日的消沉下去,变得寡言冷漠,再听到这样的话便不再搭腔。

久而久之那些人习惯了他的冷脸,也不再对他表现出尊敬,常在背后议论他,说他落魄成这样也真是可怜,为了一个案子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甚至连后半生也搭进去了。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太多加避讳,常常是不经费力就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却连愤怒抗争的心都没了。

他刚进这个科室的时候带着光环,如他们所言是个光芒万丈的大英雄,身上戴着无数勋章,但久而久之,这个封闭的不见天日的小小档案室里渐渐建立了新的秩序,他在他们眼中渐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行动不便的档案员,是不合群的异类,慢慢成了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人。

就像他走在街上,人们不会知道他是为了人民的安危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警察,大家看到的只有一个身体残缺不全的人,会向他投去躲闪又试探的目光。

他必须渐渐习惯起这样的生活,因为这就是他今后数十年的人生。

 

吉本是他曾经的心理辅导师,境遇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曾经他做卧底的那么些年吉本一直是警局内的骨干,立功无数,在警局内的风光一时无两,后来有一次参加缉毒行动,他和搭档被毒枭俘虏,他被毒枭绑起来,亲眼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把他的搭档慢慢肢解,一点一点切成碎块,内脏流了满地,他便一下崩溃了,即便后来获救,却再也拿不了枪办不了案了,自然也被从重案组调动走。

当时没有空出来的科室,警局就把他调到了心理辅导科,说等别的科室有位置了再把他调过去,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却一直也没听到那个调令。

他每次坐在心理辅导室的沙发上听着别人的故事时都觉得讽刺,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被辅导的那个人,却要每天听着别人的惨状和心理阴影。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每天做噩梦,那一幕一次一次在他面前重演,他每次听他辅导的那些对象讲自己惨痛经历的时候晚上都会崩溃一次。

他自然也不会辅导人,每次人家对他倾诉自己的噩梦,他也只好一次又一次的点着头说我懂。

警局里人人知道他的经历,他既说了我懂,自然也没人能出声反驳,就以为他真的懂,其实谁又真正懂另一个人的心情,听得再多也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他无法体会白滨每晚幻肢的痛,白滨也无法想象他被噩梦惊醒后的冷汗连连,是以他每次辅导白滨时他们两个都是默默坐在同一间屋子里互不说话等待时间流逝。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无需做那些表面功夫,吉本跟他说你自己的坎只有自己能跨得过去,我出事的比你早,但我现在也还没能跨得出来,究竟什么时候能出来也不知道,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一辈子。

 

与日渐沉默的白滨不同,吉本在出了事情之后愈发习惯用嬉笑怒骂隐藏真心,人人都当他从困境中走出来了,殊不知他心里的症结正在日益加深,而那一切痛苦都被他隐藏在了血肉之下,不曾经历其中的人自然不会明白。

他们都曾被人用同一句话安慰过,好歹你还活着,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他们每次听到这话都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那些人或许是好意,但这种不负责任的安慰却每每令他们拳头默默握紧。

白滨从加入警校那一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若他真的战死沙场,那也算是求仁得仁,但此刻的这般活着,却是真正生不如死。

 

他和吉本就这么并肩坐着喝完了两大杯酒,吉本借着上厕所去结了个账,临走之前他突然转头对白滨说对了,上头这两天给你下达了一个任务。

警局最近和外界合作了一个项目,让一些经历过心理创伤的警员和社会上患有自闭症的患者互帮互助,一起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其中名单上就有你。

白滨抓着烟盒的手一顿,随即狠狠皱起眉头,说这谁出的馊主意,还嫌我过得不够惨?再说你也有创伤,你怎么不在名额里?

吉本哈哈一笑道我又不像你,创伤时时挂在脸上,况且我已经有帮助对象了,我的帮助对象不就是你么。

 

 

白滨原以为这互帮互助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哪知周末一到,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一个人在家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站在前面的那个就对他一笑说您是白滨先生吧?我叫田茂青志,是社会福利中心的社工,我送彰太郎过来。

白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个人,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眉眼干净,一直局促的望向地面,眼神左右游移。

田茂回头看向他轻声笑道,彰太郎,这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白滨先生。

那个人仍然没有看向他,只望着地面开了口,声音细弱而尖细,你是坐什么电车来的?

白滨莫名,“哈?”

彰太郎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坐什么电车来的?

白滨一脸费解的看向田茂,田茂便笑着解释道彰太郎喜欢电车,会对每个初次见面的人提这问题。

随即他又轻轻笑着看向彰太郎,方才坐电车的不是我们吗,白滨先生一直在家里等我们啊。

白滨听着他那好似幼儿园教师一般的口吻,没多言语,只说了一句现在你把人送到了,用手扶着门就大有送客的架势,哪知田茂却自顾自往前一步跨进了门,看着白滨笑道按照规定我把人交给您之前有些事项要好好跟您说明一下。

于是他小声道了句打扰了就进了白滨家的门,拉着彰太郎坐在了沙发上,白滨被他这不请自入的态度弄得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不言不语的坐在对面沙发,而彰太郎始终歪着头盯着斜对角的地面。

田茂看着白滨开了口,他说自闭症患者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群,跟他们相处时有许多事必须要注意,比如他们不太喜欢肢体接触,千万不要从后面拍他们的肩,对于他们的问话一定要回答,还有……

他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白滨从最初几句就开始走神,满心都在想这到底是局里哪个人拿的主意。他认定了这是在整他,仿佛他一个人还不够惨,还要再派个这样的人来折磨他?

田茂说完问白滨有没有问题,白滨面无表情的说没有,田茂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和不耐烦,担忧的眼神在他和彰太郎之间转了两圈,白滨说你这么不放心不如就把他带回去?

田茂微微皱着眉头拿出一张纸,他说白滨先生,我刚才说的都在这张纸上,还请您过后能抽空认真阅读一下,他们不是一般人,如果与他们的交流方法不当很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白滨说什么?你的意思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得负责?恕我直言,要是他们真这么脆弱,就应该把他们封闭起来保护好,何苦提心吊胆的送到一个陌生人家里?

田茂一连难色的说这也是上头的命令,而且对于自闭症患者来说,适当的和外界接触对他们的病情其实也有好处。

白滨说就算要和外界接触也应该慎选对象吧?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是半放弃状态,更没有耐心去关心无关人士的死活。

他说着点了根烟,烟雾升腾而起,彰太郎身子明显的往旁边转了一下。

田茂皱了皱眉,他说白滨先生,彰太郎不喜欢烟味,白滨没理,深吸一口然后吐出烟圈。田茂不说话一直狠狠盯着他看,他方才无奈的猛吸几口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田茂转头看向彰太郎,声音不轻不重。他说彰太郎,你想待在这儿吗,如果你不愿意就跟我回去,我去跟上面申请,给你换一个帮助对象。

你愿意待在这儿吗,你愿意吗?

彰太郎低着头,小声把他的话重复了两次。

你愿意吗,你愿意吗。

一边说一边游移着目光,最后定格在白滨身上,轻轻说了句我愿意。

田茂意外,又反复确认了两次,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既然彰太郎都这么说了我就让他留下,只是希望白滨先生能用心好好照顾他。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彰太郎。

他说彰太郎,你要好好听白滨先生的话,今后的两个月这里就是你的家。

彰太郎歪着头轻轻的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田茂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白滨把彰太郎放置在一边,自顾自去阳台上抽着刚才没能抽完的烟。

彰太郎站在地上,头低低的,眼睛滴溜溜的左右四顾,突然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五颜六色的勋章,眼睛里放出一丝光亮。他走过去,嘴里念着彩虹,彩虹,就要伸手去碰,白滨扭头看见了,蹭的从阳台跑出来,跨出阳台时碰到了玻璃门框,发出咣当咣当一声巨响。

他从后面扳上彰太郎的肩膀,大叫一声,别碰那个!

彰太郎被吓到了,尖叫一声蹲在地上,两只手抱住头不住的发抖。

他这反应也给白滨吓了一跳,方才想起刚才田茂那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话里他为数不多记得的两句是不能大声说话,不能从后面拍他的肩膀,面色方才缓和了些。

他看着彰太郎,用手指着那堆勋章,他说这个东西不许碰,知道吗?

彰太郎蹲在地上,头埋在手臂里小声重复,这个东西不许碰,这个东西不许碰…… 


在那之后白滨一直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一会彰太郎的情绪似乎慢慢平复,一直坐在沙发上鼓捣着田茂给他打包带来的电车模型。

时钟到了8点的时候彰太郎看了看表,他说洗澡的时间到了,洗澡的时间到了,白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说浴室在那边,却见彰太郎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动,白滨说怎么?难道还要我给你洗?彰太郎静静的站了许久没说话,白滨一直低头抽着烟,过了不知多久他发现彰太郎不在了,隔一会他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还有报站的声音,山手线的站名被一个一个报出来,那声音似是快乐的。

白滨觉得很烦,颓然的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剩了一截的烟头在他两指之间慢慢燃烧。

洗完澡白滨在客厅里给他铺了床铺,他说你在这里睡,彰太郎垂眼看着地上的被子,他说我在这里睡。

睡前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趴在地上写写画画,白滨大约看出他在写日记,也懒得理,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就自顾自的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午休,白滨去食堂买饭,走在走廊里被一个人拦下,对方是后勤部的,手里捧着个便当盒头低低的看向地面,她说我新学了一点菜色,不知你愿不愿意尝尝……

不愿意。

白滨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自顾自的朝前走了,独留那小姑娘一个人站在原地捧着便当盒回不过神。

从后面看到这一幕的吉本走上来拍拍那小姑娘的肩,然后插着口袋几步上前跟上白滨,笑道你怎么那么不解风情。

白滨头也没回的说要解你去解,吉本笑了两声说你这人,真是……

话说到这里也无法再说下去。

那小姑娘喜欢白滨很久了,警局里人人都知道,白滨一直是这么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冷脸,那小姑娘也难得没放弃。

警局里其他人偶尔会和白滨提起这话题,纷纷劝他赶紧接受,不懂得他还在犹豫个什么。一来人总是好管闲事的动物,看到一段姻缘总是要想方设法促成,二来大概在他们眼里,白滨已经落魄到这般地步,有人肯喜欢他他实在应该心怀感激满心欢喜,若是错过了现在这个,再要等到能够接受他的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大概在他们看来像白滨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再在情爱上有过多奢求。

但吉本却说不出那样的话,他和他有着相似的境遇,大概也能了解他内心所想,他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去爱什么人了,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他们都已经满心疮痍自顾不暇,他们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何必再给人增添麻烦。

说到麻烦,吉本用肩膀撞了撞白滨的肩,说彰太郎应该已经住到你家了吧,怎么样?相处得还顺利?

提到家里那个,白滨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说别提了,下班一起去喝酒吧。

往常都是吉本邀约白滨,难得见他主动开口,于是他们下了班之后便去了惯常去的那家居酒屋,各自点了啤酒,喝了两口白滨就开始诉起苦来。

“注意事项足足两页纸,当我闲得没事干?不能拍肩不能大声说话,他要是不去碰我的东西我哪有心情跟他多费口舌。”

吉本认识白滨这么多年,从没在他口中听到过一句抱怨,当初在警校再难再累没听他叫过一声苦,出了事之后更是对这一切绝口不提。

大概真正噬心蚀骨的事是说不出来的,能拿出来抱怨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勉强能称之为烦恼的东西。

白滨抱怨到最后说你能不能帮我跟上头申请一下,把他换给别人,这尊大佛我实在伺候不来。

吉本听了没说话,白滨也沉默了,似是知道自己说了些任性的话。

过去那么些年,他不论遭受怎样的对待都没跟上头要求过什么,即便以他过去的成就和牺牲,只要他开口,上头为了不给外人留下个无情的口实,也未必不会答应他,但他终归已经是个没有了筹码的人,硬要拿着过去的功绩作为要挟,无疑只会让自己难堪。

白滨这个人,即便落到了这般境遇,走路也总是昂着头,他永远不会做让自己难堪的事。

 

他们喝完了酒就各自回家,临别前吉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他说不过就是两个月,忍忍也就过去了。

白滨一脸不耐的回到家,打开门看到彰太郎正坐在地上玩着电车模型。

他没说话,把钥匙扔在玄关门口,就自顾自的脱了衣服,听到彰太郎小声说了句欢迎回来。

白滨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搭腔,拿着烟盒走到阳台,出去之前终于想到问了一句,你吃过饭了吧。

彰太郎低头玩着电车,嘴里重复着,你吃过饭了吧,与此同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似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白滨眉头拧在一块,难道一天都没吃?

他叹了口气,下楼买了一份牛肉饭打包带了上来,放在了饭桌上,但彰太郎却无动于衷,仍旧低头摆弄着电车模型。

白滨说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彰太郎没说话。

白滨狠狠叹了口气,甩下一句随便你,就跑到了阳台抽起烟。

过了不知多久,白滨家的老式钟表报起时来,彰太郎抬起头,看着时针指向七的时钟,慢慢站起朝着饭桌的方向走,嘴里念着,吃饭的时间到了,吃饭的时间到了。

白滨冷眼看着他,狠狠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烟圈。

他没想到他竟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也缺乏。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却要被迫挂心起另一个人的食宿起居。


接下来的几天,白滨白天上班,彰太郎便一个人待在家里,他早上会帮他买出一天的饭,晚上回去再给他带上一份。

彰太郎的生活及其规律,吃饭睡觉洗澡都有固定时间,其余时候便都在一个人默默玩着电车模型,不吵不闹,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白滨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他被一群人拿着长刀追赶,那些人面目狰狞满脸是血,看仔细了才发现他们竟不是他曾做过卧底的那些黑帮分子,而是自己重案组的同僚。

那些人手里晃着大刀向他砍来,白滨被他们压在身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是我!是我!那些人却嘴角一抹冷笑,不由分说的手起刀落,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他整个右臂被从他身体分割了出去。

他大叫一声醒来,嘴里不住的喘着粗气,额头已布满冷汗,右臂的断裂处疼痛难忍,他用左手扶上右肩,指节深深的蜷在一起。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每次梦醒之后他那早已痊愈的伤口就会要命的疼起来。

他有时也会梦到那些黑帮兄弟的脸,梦到他们同吃同住的那些日子,梦到他们说做了兄弟就是一辈子,出了事情我罩你。

他在警校学习四年,做卧底却做了八年,他不知道八年的时光足不足以改变一个人。

最后的追捕行动他严格按照着之前的计划进行,他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一个一个被警方击毙,黑帮老大拿着枪对着他扣动了扳机,他看到他牢牢紧锁的眉心。

他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人。

回警局之后每次看到从前同僚向他投来的不屑一顾的冷眼,他都会想起那八年中和那些人一起在脏兮兮的面店吃到满头大汗的时光。

曾经的他坚信所有坏人都是千刀万剐无恶不赦,从警局局长手中接过勋章的时候他脊背挺得很直,眼神却空空的看不到底。

他把那些勋章摆在家里,每天出门回家都看上一遍,像是一种仪式。

他必须选择相信一条路,然后不问错对的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否则他便不知该如何继续生存。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渐渐从喉咙溢出几声低吼。

门口一阵细微的响动,他抬起头,看到黑暗中一个人影,扒着门框站在门口向里望。

他喘着气僵直了一瞬,差点忘记了房间里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抬了一下脚,似是要往里走来。

他头上的汗流到眼角,大喊了一声出去!便看到门口那人一下捂住了耳朵,却定定的站在门口没有动。

白滨从心底生出一团火,好像被窥得了最深处的秘密。

他强忍着剧痛下了床,扶着肩膀蹭到门口,狠狠推了门口那人一下,然后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听到门外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却也完全无暇理会。


第二天早上白滨走出房门,彰太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铺上,手里拿着一个残破的电车模型,嘴里一直念着电车坏了。。。电车坏了。。。

白滨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幕,想到他听到的那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微微皱起眉头。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他,彰太郎嘴里一直念着那句话,声音中溢出些微轻颤。

他蹲下身,微微侧过头,看到有隐隐泪花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一瞬觉得过意不去,把声音放轻了道,坏了就坏了吧,这东西对你那么重要?

彰太郎难得的没有重复他的话,只是一直用手拼着电车的碎片,企图把它拼接完整。

白滨默默的从他手里夺过那电车的残骸,沉吟片刻,然后慢慢拉过他的手。

那我带你去买个新的。

 

白滨和彰太郎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彰太郎在前边两步一小跑,白滨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想着幸好今天是周六,否则他少不得要请个假,又不知要带来多少风言风语。他不怕风言风语,只是那些声音像苍蝇一样扰得他烦。

夜里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湿的,彰太郎在前边走着走着突然小跑了起来,举着手朝天上一指,嘴里喊着彩虹,彩虹。

白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天边确实挂着一轮七彩的虹,衬着点缀着些微白云的蓝天。

彰太郎迎着彩虹的方向一直跑,白滨在后面喊了声别跑,他却听不着,反而越跑越快。

街上的人算不上少,白滨怕他跑丢不见,便只得提起步子追了起来,穿过人群一直叫喊着他的名字。

街上的人纷纷朝白滨投来侧目的目光,那些目光如针尖一样扎在他的身上,眼看着车站入口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白滨加快了步子紧跑两步,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听到彰太郎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

旁边的人群被这尖叫声吓到,迅速在他们身边留出了一个空间,白滨抓着彰太郎的胳膊就往回走,脸上盛着怒气,也不顾身后的手臂传来的奋力的挣扎。

 

他们一起上了电车,白滨平日是不坐电车的,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人流相对静止的感觉。

他带着彰太郎站在角落,彰太郎一直模仿着电车里的广播,每到一站他便会把广播里的内容重复上两次。

旁人朝他投去异样的眼光,随即看到白滨的袖管,立刻触电般的站起来给他让座。

白滨冷着脸说了句不用,那人到底是站起来了,旁边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白滨就似没看到一般仍旧一只手扶着栏杆站着,那两个人也不好坐回去,就那么尴尬的站在那里独留两个空下的座位,也没有别的人敢走过去坐下来。

彰太郎还一直重复着广播里的话,周围的人都故意装作没听到,纷纷脸色不自然的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白滨被他念得心烦,突然低吼一声别说了!彰太郎吓得一下蹲在了地上。

电车门开了,不是他们要下的站,白滨却突然将身子一转铁青着一张脸下了车,走两步转头看到彰太郎还蹲在地上,就趁着电车关门的最后一刻快步走进去把他拽了出来。

他走出车站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不顾彰太郎的挣扎强行把他塞了进去,一路开到了社会福利中心。

他通过前台找到了田茂,一把把彰太郎的胳膊塞到了田茂手里,他说人我给你们送回来了,别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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